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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新娘

 

  □ 薛正雷

  仿佛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秋冬一日午后,后村突然热闹起来。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前村人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喜事,走门串户地询问着。

  可是没人知道。

  就这样,妇女们集中在一块,纳鞋底,或扯着棉花捻出一根根棉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直到晚间,才知原来是后村的大勇子得了个媳妇,说是从云南带回来的。

  大勇子,那时三十好几了。长得模样也不错,高高大大的。没娶上媳妇,大概是因为家里穷。那时村上好多人家盖上了砖瓦房,而他家住的还是草房。况且还有一个弟弟。

  大勇子也能出去苦钱,可是苦来苦去,没多少结余。他多少还是有些太老实了。这些话我都是听那些妇女闲聊时说的。

  现在好了,他终于讨个媳妇回来了。三十多岁的人,终于归圆了。我母亲说着这样的话,像是在心里卸下一个担子似的。

  隔日,大勇子家举行了婚礼酒席。我母亲带我一起去了。

  小土屋的东房间,收拾了一下。贴上了红纸剪的双喜,为小屋增色不少。大勇子这时和他父母一起笑盈盈地招呼着四乡八邻,只是不见那个云南新娘。

  我们一群孩子,很想看看新娘子的模样,挤着不大的窗户,或是门缝,偷瞄着房里的人。终因太暗淡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斜坐在床上。

  后来多日,我们一直都没有看见云南新娘的模样。

  她好像不是一位新嫁娘。我们这些孩子都犯着嘀咕。大人们听见了这样的话,举手就要来打:要你们小孩子家管,玩你去。

  不多时,便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忙着蒸馒头。这时候,也不知是谁说的,说后村那个小云南,和面蒸馒头,倒是绝对呢。面和得非常好,发得很泡,馒头弄得透宣。人们都啧啧称奇,说人家那边就喜爱吃这些面食,所以面做得好。多晚请她来教教我们怎么弄的。

  村里的妇女就这样接受了一个外地媳妇。云南新娘也好像在这个时候才真正走进人们的视线。

  云南新娘姓阮,人们喊她莲花。的确长得挺素净的,皮肤白白的,高高挑挑。值得一提的是,她还有一只粗辫子,油亮亮的。讲起话来,喜爱笑。村里人到这个时候才真正见着这个异乡来的漂亮姑娘,不禁都羡慕起大勇子来。说大勇子修到了,赚到了。

  大勇子呵呵地也没啥话说,过年就带着这位新娶的媳妇前村后村地转悠着。

  农村有句老话,有钱没钱,娶个媳妇过年。大勇子是做到了。不知是谁为他讨来这样的媳妇,也不知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不过这一切都木已成舟。

  开春,人们惊奇地发现云南新娘的肚子挺了起来。至此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真正成了村庄的女人。

  大勇子好像从来没发现生活是如此美好,一下子什么都好像有了。他干活好像更加起劲。村人每天都看见他骑个破自行车,天刚亮就出去找事。他后来跟一个建筑队做瓦工,每天砌墙拌沙石,天晚时,从我家门前经过,我都见着他累得像只灰熊。

  大勇子的孩子在六七月出生,天很热。不过云南新娘倒是没觉得怎样。她说他们那里一年到头总是热乎乎的,来这里的第一个冬天,真是没把人冻死。她为大勇子生了一个男孩,大勇子真是做梦也要笑醒。喝满月酒的时候,大勇子有点激动过度,喝多些酒,吐得一塌糊涂。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大串,好像这么多年在人前没有抬起的头,终于抬起了。

  后面的几年里,大勇子终于盖上了砖瓦房。一家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算是其乐融融了。孩子转眼间到十岁。

  云南新娘业已熟悉了我们此地的生活习惯。连说话口音,也有点这里的味道了。她依旧白净净的,像名字一样。不过她那只乌黑油亮的辫子,不知何时剪去了,留着我们乡下妇女常见的齐耳短发。

  后来,那年春日的一天,大勇子照常出去做事。晚间他回来后,发现莲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四处打听,也没什么音讯。

  村人开始议论纷纷,说外地女人还是不能找,说走就走,一点情分也不讲。孩子都这么大了……日子刚过得这样好……

  大勇子没什么言语,抱着儿子,坐在门槛上。好像女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似的。

  一天一天,大勇子等着。人都有点脱形了。村人都劝大勇子振作起来。孬好她没把你儿子带走,还算不错了,你一人还能带不了孩子啊!

  大勇子后来好像也想通了。他可能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得到了这么多,还不知足吗?

  日子继续如水般缓缓流淌。

  秋日里,稻子快要收割了。成片成片的金黄色,在田野里,随着秋风,此起彼伏。白云若闲,棉絮般散在湛蓝的高天之上。鸟儿在田地上空啁啾,一会落下,一会腾起。乡村在等着一场收获,一种喜悦。

  阮莲花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还是原来的模样。她见到村人客气又熟稔地打着招呼,笑盈盈的。她好像没一丝羞惭,没一丁点愧疚。好像她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了。

  十岁的孩子,还是亲切地叫她妈妈,哭了起来。大勇子也没说啥。女人回来了,家又归圆了。他还能去打她骂她吗?

  阮莲花后来对村人说,她是回了一趟云南老家。出来这么多年,家里一点音讯都不知道。不和大勇子说,是怕他不让回去。大家听她这样说,都怪大勇子:这么多年应该和媳妇回去一下的,老丈人家还能不走走啊。大勇子呵呵地笑着。

  稻子收下了,麦子又种上了。大地经历了一些繁忙后,终于安宁了下来。家家户户又开始守着日子,等着过年。

  阮莲花此刻也在等,等她肚子里的女儿快些来到。

  日头下,她摩挲着手上的那枚金戒指,微微笑着。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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