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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后遗症

 

  □ 诗篱

  新街变成金北镇多年,玲珑说到它,依旧会说“那时候,我们新街”。

  其实她很少再回去。尽管新街离她现在居住的金湖小城不远,跨一道桥便到,开车只需十几分钟。但父亲驾鹤,母亲在身边,没什么理由再回去。

  老亲戚自然是有的,三叔三婶,五叔五婶,还有几个舅舅。都是堂的,远房,少有往来。

  今天,玲珑回新街了。理由是,其中一个堂舅舅八十大寿。

  母亲是独生女,这个堂舅舅当然也是远房的,但他和母亲小时候相依为命——都是早早丧母的苦孩子。玲珑便遵循母亲的要求,给堂舅舅买了一套羽绒衣裤,一套内衣,又带些酥软的茶点。

  老人已经老得不认识玲珑。

  大表哥样子依稀。五十岁不到,老得像当年的堂舅舅。一只耳朵聋了。玲珑一辈子也没当大表哥是大表哥过,现在,心里忽然莫名地希望他当她是亲戚处下去。

  大表哥比她大三岁,小学初中一直同一个班,经常一起上学。和他们一直同班的,还有一个男孩,叫赵秀。小学时是班长,跟大表哥玩得好。玲珑小学学习成绩不好时,被老师分配给他做过“徒弟”。进初中后,赵秀和玲珑的成绩颠倒了一下。

  大表哥说话的兴致很高,很适时地显摆一下他为老父亲摆八十寿宴的孝心,又说起很多上学时候的往事。玲珑笑着,期待着。然而大表哥的兴趣总离她想听的地方若即若离。

  “你还记得毕业那天吗?就是我掉进烂泥塘的……”大表哥忽然说。玲珑心头一噗。记得。那是初三毕业典礼后,下雨天,他们一群孩子回家途中,大表哥看见一辆簇新的绿色三轮车停在路边,见四下没人,偷偷丢了伞骑上去,嘴里无声吆喝着,尽情抒发他的胆大妄为和好奇心。但还没踩几脚,他和车忽然就翻了,翻进路边的河里,那河岸跟主河道相距三四米远,跟大路相差至少一米多高。他掉下去后刚好落进一滩烂泥里,半边身子、一边脸和耳朵里都是泥浆。他一咕噜爬起来,弃车而逃,跑到河边洗泥水,最后还像倒水一样从耳朵里拍出一些黄色的淤泥。

  当时,所有在场的孩子都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包括玲珑。

  寿宴很快结束。回去时,玲珑像每一次回新街那样,在中学那条路上的某个地段停下来,坐在车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一口气吸了大半。然后望着窗外发愣。这是她最自由的时候,可以抽烟,可以发愣,可以回想那个雨天的回忆。而不用担心第三次婚姻面临的困境。

  真的呢,她怎么忘记大表哥跌进泥塘和那天是同一天呢。

  大表哥始终没说到那个关键的人。就像她成年后无数次回小镇,再也见不到故人,听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他在哪里?做什么?也和大表哥一样,老了么?

  “你那时候,你和一些同学……玩得来呢……”玲珑看着大表哥说。大表哥愣了愣,迷糊了一下,没弄清玲珑的意思,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的耳朵之所以聋了,可能就是那天留下的后遗症!”

  是啊!那天,她后来昏头昏脑,也看见大表哥从耳朵里倒出的一点黄泥巴,但她都心慌得忘记了。

  大表哥跌入泥塘的时候,赵秀刚好举着伞走到她并排,他没朝她看,只看着不远处在笑的那些孩子说:“我们以后,不会在一个学校了,你……会忘记我吗?”她木楞着转头,看见他微微翘起的像女孩子的长睫毛,在滴水的黑色油布伞下,像一阵忧伤的风,朝她刮过来。

  “我……”她“我”了两声,没发出一个字。后来,他走远了。

  玲珑点燃第二支烟,再次深深吸了一口。那一天,这世界究竟留下了多少后遗症呢。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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