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宁

　　每一个女人，都有两次生命。一次是怀孕之前，不论年龄，我想都可以称之为少女，因为并不真正懂得生命的来处，与抚育的艰辛。所以对于生命的体验，也只是历经了一半。另外的一次生命，则是怀孕之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养育之后。此时的少女，完全蜕变成了女人和母亲。所有任性、自私、尖锐的个性，都被打磨圆润，当然还会在体内有所残留，但已经不会那么咄咄逼人。只有完成了这样的转变，女人的身体里，才会有一种柔和的光泽流溢，那便是母性的光泽。一个女人，不只是女性，还需要拥有母性，才能称之为完整。

　　男女两性的差异，让男人永远无法真正抵达孕育中女人的内心世界。那个小小的生命，在身体内生长的时候，女人只能独自品味那份奇妙的胎动；而一旦生命降临到这个世间，三岁以前，喂奶、换洗尿布、陪睡陪玩的，也大部分都是母亲。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因为不能对等地感知到生命，男人女人常常会生出隔阂，而孤独也就因此悄无声息地潜入女人的世界。我能想到的为人母的这两年的词语有：鸡飞狗跳、灰飞烟灭、疲于奔命、歇斯底里、绝望挣扎；而我还能想到的另外一些词语则是：幸福甜蜜、安于内心、丰富饱满、静寂从容。似乎，这些词语本不应该出现在一起，可是它们却如此真实地混合缠绕在忽然多出一个孩子的生活之中。原本甜蜜温馨的二人世界，就这样被一个不知从哪儿钻出的小孩子给打乱了。他（她）爬行在爱情的中间，将那纯粹的情感打破，至此三人重新组合，成为一个叫“家”的熟悉又陌生的组织。他（她）还顺便引来了保姆、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生命搅起的漩涡。这漩涡当然会慢慢恢复宁静，可是在尚未看到曙光之前，如何解决一个又一个因此带来的问题，大约，是每一个年轻的父亲母亲，都需要面对的人生状态。

　　我想我已经安全度过了这一段婚姻随时会触礁的时光。在对别人讲述这段生活的时候，我总是会长吁一口气说：最艰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是的，一把屎一把尿的襁褓时光，真的已经过去了。女儿再也不像小猫小狗，不管家人如何哄劝，她都兀自哭闹不休。她会很认真地听大人们说话，她还能听懂大人的问话，会看大人的脸色，决定自己的悲欢。她已经是一个有主见的小丫头。随着她一天天成长，懂得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带给家人的欢声笑语，也越来越多。在最初的一年，她时刻像一个分离器，用尖锐的哭声，将我们凝聚在一起的心，无情打散，它们一片一片漂浮在汪洋大海上，不知要费多少的努力，才能重新聚起。那些因为看似无休无止的劳累与折磨，而生出的争吵与泪水，我一度以为会无法挺过去。孤独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时不时地就有将我完全吞没掉的危险。试图沟通却无法沟通，成为我们经常需要面对的尴尬困境。而今，女儿却更多的像一个粘合剂，将一家人牢牢地连接在一起。她小大人一样的言行举止，让我们有苦尽甘来的甜蜜。即便她嘟起小嘴，什么也不说，也足以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疲惫，瞬间融化掉。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被爱与阳光充满。昔日那个冷漠自私又不懂得肢体亲密的我，完全变了模样。我的心里，总是蓄满了一汪温柔的泉水。这让我觉得满足和幸福。我并不觉得女人沉迷于家庭与孩子，是怎样的没出息。我喜欢沉浸在这温柔乡里，天长地久地注视着这可爱的天使。她给予我的精神上的满足，远比我所提供给她的更多。

　　是的，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天使，他（她）们降临到这个尘世，不是为了爱的索取，而是负责拯救我们成人，让我们不至于太过世俗和不堪。没有孩子充盈的家，是不完整的。这种完整，不在于家族的延续，而是关乎我们个体生命的完善、自由，和对世界的宽容。

　　我很庆幸，我拥有一个可爱的天使，和无限饱满的爱的能力。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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