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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皮筋的 弹性与长度

 

  □ 宋长征

  我问猴皮筋为什么叫猴皮筋,老祖母说是用猴子的皮做成。我就开始想象一个悲惨的画面,被剥下的猴子皮晾在地上,吱吱叫的猴子的灵魂尚未远去。猴子不怎么理解人的做法,就像一头牛永远不明白自己给人间贡献了多少,最后依然逃脱不掉被“庖丁解牛”的命运。

  我要说的猴皮筋其实是乡村游戏的一种,中间有孔,由推木牛车的红胡子摇着拨浪鼓送来,后来有了代销点,就省事了许多,想扯几尺猴皮筋,就到学校对门的代销点。对我来说,猴皮筋唯一的用处就是做自己兑制的汽水的吸管,买不起,沟里捡了一个汽水瓶子,回家用醋、水和糖精装满汽水瓶,轻轻一摇,就成了一瓶“山寨”汽水。老师在讲台上讲司马光砸缸,我在下面喝汽水,吱——一声,没看见;再吱——一声,终于被逮个正着,一截粉笔头,不偏不倚正砸在脑门上,吓出一身冷汗。酸酸甜甜的味道总还在舌尖上,蔓延到现在。

  跳猴皮筋是女孩子的游戏,看起来有些繁琐,“小皮球,驾脚踢,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一边跳,一边唱,往复循环,简直能跳到天荒地老。1980年代,村庄里的土墙上高举毛主席旗帜的标语正在日益斑驳,用大红油漆写的“忠”字光芒逐渐消退,几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她们在以最为简洁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童年。

  我永远不会满足表面的书写,就像那些斑驳的乡村旧事,一经某种物事的提醒,就会在记忆中复活。包括我们的快乐与悲哀,包括我们的劳顿与挫折,包括每一个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他们的面孔,他们的乡音,一一浮出时间的水面。

  因为男尊女卑的思想作祟,所以一般都是男孩子上学,女孩子在家帮助父母劳动,或者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比如我,二姐上学没几天就中途退学,三姐甚至连学校的门也没进过。我曾经懵懂地以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现在想来,无非是贫穷,不足以支撑温饱之外的其他事物。乡村女孩的劳作事项大概有以下几种:

  夏日的田间长满野草,香附子,牛筋草,大蓟,小蓟落地生根。必须蹚开重重的露水,人如一片渺小的叶子落进田野的海洋。牛羊在家等候,七月流火正是追肥的时间。往往,一个中午三姐和二姐能割下一板车青草,在小河里淘净泥土,回家,佐以麦皮、玉米面喂牛。

  给棉花打叉,捉虫。这是当时常见的画面,一人提着一个塑料瓶,身上捆扎着塑料布,以防露水打湿身体。人在比肩深的棉田中行走,害虫们在棉枝上翻跟斗,捉迷藏,健步如飞。一代棉铃虫,二代棉铃虫,好像不到成熟的季节害虫们就生生不息地繁衍着,一次次对抗一双双结满厚茧的乡村女孩之手。

  深秋,农事已毕,母亲会派下另外的活计,人要吃饭,也要穿衣,我们家当年的穿戴大多出自家织土布。所以,乡村女孩很小就学会了纺棉织布,坐在一架老式织布机上,枯燥的投梭时段开始。她们以沉默经纬年少与青春,以隐忍面对无形的时间之河,至于何时才能到达彼岸,没有人去问,仿若结局早已注定。

  猴皮筋的弹性来源于事物的内质,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不能总是绷得很紧。马莲开花的歌谣完结,“台田地,梳明头,梳得麦子绿油油”的歌谣又响起。她们是孩子,劳作之外的游戏激发出潜在的快乐因子,猴皮筋撑开,挑、勾、踩、跨、摆、碰、绕、掏、压、踢,种种动作恰如行云流水,只有在这时你才能看见少女的天真,碎花的布衣,生动的麻花辫子,给死寂的村庄带来一些轻灵与活力。

  跳皮筋,可将皮筋举至三个高度:一是两臂自然下垂扯紧皮筋,二是将皮筋举至与肩齐平,三是一臂上举拉紧皮筋。高度不同,所以跳皮筋的难度也不尽相同。

  如今的乡下很难见到猴皮筋的踪影,当年的少女已为人母。不要再问及过去的事情,猴皮筋的弹性与长度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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