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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

 

  □ 张国华

  那年春天,父亲外出途中出了车祸,现场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母亲的表弟正好经过,亲眼见父亲被压在汽车轮下没了气,急切地跑到母亲这里报信。他说父亲被汽车碰了一下,母亲吓得六神无主,而后叔叔们相继赶到出事地点大口子,见到地上一滩血迹和一只被压碎的耳朵。

  那些天,母亲不停地哭泣。我和妹妹不谙世事,唯觉得有些变化的是,家中突然多了来来往往探听消息的人,邻居们见我没怎么流泪,私下议论纷纷,说我不晓得好歹。我心底有些愤恨,但也没法分辨。记得父亲临出门时,摸着我的头,说要从市区带几根油条回来,待我中午放学回家,却见家中围了好多邻居,就近的亲戚也来了,从窃窃私语中我也听到,父亲被车撞了,我最先想到的是油条吃不到了。  

  在商议赔偿的几天里,母亲和舅舅请了做官的姑姥爷跟公安局的熟人打了招呼,肇事者七拼八凑总算赔了一千三百六十块钱。

  过几天,家里来了不少人,母亲告诉我明天就能见到大(爸爸)了,又强调说大经过整容后就和睡觉一模一样。我不明白什么叫整容,但综合几天来的碎片信息,猜想他的身体定是让货车撞得残缺不全,不禁有些害怕。

  拖着我们的卡车在杨儿庄殡仪馆大门口稍许停顿一下,进了院子。一股怪味嗅入鼻孔,抬头见到耸立的烟囱冒着黑烟四下飘散,顿时有了阴森森的感觉。太平间的人在前面引路,空气中到处飘着消毒水味,进了一道门后,保管员推开挡着的屏风,扫了我们一眼后,从贴墙的一排柜子里拉出一个抽屉,冷气顿时冒出来,我瞬间从大人们拥挤的缝隙中看到睡在铁盒子里的父亲,他微张着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抽屉被移到了一张铁床上,众亲排在一边,号啕大哭,母亲抽噎着从上到下捋着父亲的衣服,眼泪直掉。

  叔叔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叫我站到前面,说看看你大。我低下头,不敢向前,更不肯抬头再看睡在铁床上的父亲,叔叔催了几次,我只好捂住脸,还是从指缝中看到了父亲。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等着我们做最后的告别,他一言不发,闭着眼仰视着太平间的天花板。母亲和叔叔们哭着唤父亲的名字,我也想叫一声“大”,可我嗫嚅着叫不出声来,心里想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父亲入土的当天晚上,叔叔家的堂姐留下来陪我母亲,她抱着我说,以后没有大了,要听妈妈的话。我始知分离已是死别——终于哭了起来。

  转眼间,三十二年过去了。

  那缕回忆的印痕,无论怎么磨砺,总难消失殆尽。那时,我还不知世故,更未曾预料与他的离别竟是这般长久,三十二年来,他从不曾替我担待一丝悲欢离合,亦无从感知我的酸甜苦辣与碰壁跌荡,他只是永恒地仰着沉静而安祥的面容占据我的一抹记忆,无论我怎么遗忘,都褪不去已经烙在心上的伤痕。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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