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敏
读高中时,我从图书馆借到一册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关于旅行、自然、生活、文化等种种享受,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难以引发共鸣或思索,那些老庄哲学、诗样人生太过缥缈虚幻,没有具象可言。附庸风雅附不上去,吟风弄月吟不出来。
唯一留下印痕的是摘抄在阅读笔记里的金圣叹的《不亦快哉歌》。除了庄子和陶渊明,林语堂在这本书里完整收录了其作品的不少篇章,相当推崇这位明末清初才子,颇有知己之感。很多年后,我才理解,《生活的艺术》是林语堂旅美专事创作的第一本书。客居万里异乡,对于一直浸润于传统文化的林语堂来说,在内心所产生的强烈冲击,以及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带来的困惑可以想见。他越发怀念传统文化,字里行间,蕴含着对故国的缱绻深情。
早于接触林语堂作品前多年,我读小学,暑假和堂姐在一起,听她讲姚木兰的故事,真是着了迷,天天央她多讲些。堂姐大我一岁,也是个小孩,东一句西一句乱讲一气。其实我感兴趣的并不在故事,而在于姚木兰这个名字。庭草黄昏随意绿,子规啼上木兰花。还有,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多美多令人神往。
看完电视剧《京华烟云》,犹觉不过瘾,搬出厚厚的原著,这是一本可以随时翻看的小说,并不一定急着看,闲时才看,最好是夜阑人静时独自看。困倦时,起来喝口清茶自问:“我也是人生之一小丑吗?”隐忍、内敛、宽厚的木兰,我既想成为她,又不想成为她。如果说人生是一幕匆忙的剧目,木兰,太过于璀璨温暖,时时照亮周遭,太累。我只愿夜深人静时,有独属于自己的一页书册一缕沉香。
林语堂去世时,我尚未出生,间隔了遥远的年代,兼之他的好多作品是以英文写就,再翻译成中文。起初读他,总有几分说不出的疏离感,但读下来,又丝毫不减通畅自如。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像一位博古通今的长者,端然正坐,授业解惑。不掉书袋,不假正经,不无厘头,用浅显直白的语言讲述复杂晦涩的历史。
2015年初春,我的工作遭逢意想不到的变故,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变得比较紧张忙碌。人一忙就容易焦虑,我取出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安神,一读再读,不知不觉间沉静下来。东坡为文如行云流水,真实精确的表达情思美妙,得心应手,简洁、自然、轻灵、飘逸。这是我学到的写作之法。从佛教的否定人生,儒家的正视人生,道家的简化人生,苏东坡在心灵识见中产生了他的混合的人生观,格局非常人所及。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临了还不都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民国初年的那些文人中,林语堂一派醇和,面带孩童般的微笑。胸中自有丘壑,文史典籍、山河故人,一支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有美好的初恋,有美满的家庭,从不曾负人负己。安心于一方书斋,静坐天地,感受世间万物之美。
如今,我的案头依然放着《苏东坡传》,须臾不离,看一眼,心定神安。同时也开始潜心阅读林语堂的所有作品。君子如玉,温润而泽。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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