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宁

　　家园 汤成难 绘

　　一个小男孩，差不多三四岁，才醒来，衣服刚穿好。张开嘴笑着。是一个颚裂宝宝。生下来就被家人丢掉，连一个准确生辰也没有被亲生父母细心留下。

　　因为四周再无更适合的福利院，就被派出所和民政上的同志一起送到这里。一个最初接过这个宝宝的护工阿姨，根据经验判断，给他想了一个差不多的生日，记在卡片上。平凡人家添丁进口，看重先天八字。男占二五八，女宜三六九。农村的集市就多用三六九的日子，赶集要出门行路，要天气好，要心里太平，口袋里有银钱。女孩子出嫁，也是出大门，往外走，要嫁得顺，嫁得好，要生在好时辰。男孩是守家的，要把日子过发，过旺，过得五福临门。所以，这阿姨好像也未管是不是合这男孩实际生长发育状况，就给这宝宝定下五月初八的阴历生日，有了生日，从此也就有了算年庚的依据。刚过端午，好吃的还肯定很多，又差不多在六一儿童节左右，真是很适合这一生下来就没得到疼爱的小娃。

　　那一天，我正好在，赶上这个男小孩的生日。他们称唤小孩，不是小字在先，而是性别先行。

　　护理他的阿姨，煮了一只鸡蛋，正剥了皮喂给他。他三四岁了，也有人说至少有四岁了。可还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是因为颚裂严重，还是因为没有人多教，没有获得足够的练习。他虽然已经做过一次修补手术，但一笑起来，口型还是不好看。哭起来，更难看了。是不让人喜欢的有哭相的宝宝的样子。

　　他喜欢粘住护工阿姨抱他。也天生的不认生。我抱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裂开小嘴笑了，一行行流下口水。他把一根手指放到嘴巴里，不停地吸。吸一下，伸出来，然后用这只小手，不停地来抓我的头发。抓一下，停下来，看我，好像在看我的反应。如果疼了，我有反应，他就停下，我若看起来若无其事，他就又伸手来抓。

　　护工阿姨和我说：他在看你生不生气，也是个小人精。

　　我于是做出很生气的样子，他也就停下不动。我一笑咪咪看他，他的小手就又来抓了，他的头别着，小嘴边浮着的全是笑容。为着他自己的淘气和我被抓头发后故作疼痛无比的样子。

　　这些被送到这里的小孩，能养活下来，也是福气。被送到这里的小孩，之所以被抛弃，多半可能也是因为快活不下来了。被送到这里，而没有活下来的小孩，听说有几个。

　　再后来，我因为机缘，去了另外两三个乡村福利院。其中一个福利院，也许因为乡镇经济富庶，地理条件也好，或者天生的民风古朴，人家日子相对过得更风调雨顺，那个院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对我说，在他们镇上，方圆百里，那么多人口，却起码有二十年，没有发生过一件弃婴事件。也就是说，那个福利院里，是没有小些年纪的孤儿在里面生活的。他说，我们院里最感到骄傲的，也是这一件了。你想，这样的事，哪没有发生，偏偏是我们这，多少年了没有一件。也有过一个这样的孩子，可这孩子有叔叔，有姑姑，叔叔姑姑带着，疼得跟宝贝一样。叔叔的家，就是他的家。一根一姓的亲，谁也替不了。再说有一个好心的亲人在，也不会来这里生活的。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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