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昕
吃饱肚子不想家,这是在外求学的学子,离家前母亲常叮嘱的一句话。可见,吃是一种慰藉,吃有一种安全感,婴儿的口欲期就是爱吃手,吃,就想起了母亲。
放假回家,母亲会尽所能做点好吃的,比如小杂鱼锅贴。柴火大灶,土菜铁锅,葱姜炝锅先开个场,主角二斤巴掌大的小河鱼,在锅里煮一开,腾腾热气中,母亲开始贴锅贴饼。雾气蒸腾中的母亲,身体微倾在灶台前忙碌,是定格在记忆深处的一个意象,是家的符号。
抓一剂湿面团,在左右两掌中腾挪翻转几个回合,按压成小孩鞋底大小的一块,往热锅沿上一按,就粘上去了。母亲会说,看,锅要热,饼才靠,在外与人相处,要以诚待人。说话间,锅里就贴满一圈了。盖上锅盖大火催熟,开锅后撒上一大把芫荽,没待盛上桌,馋嘴的我就铲下一块锅贴饼,一边吹着热饼,一边吹着烫到的手,大快朵颐。母亲嗔笑着,纵容着我的“没规矩”。现在回老家,家人还会到二河堆上去买刚打上来的野生杂鱼,此鱼非彼鱼,不变的是对回家的期待与满足。
奶奶九十五岁高寿无疾而终,留给我们一张相片、两丝念想、几句她老人家经常跟我们说过的话。奶奶留给我们的话,有几句关乎于吃,“恁要得饥,不要得饱”。现在想来就是一种自我节制。能管得住嘴,就是管得住欲望,诸如食欲贪欲纵欲。相必老人家没有这高远的洞见,相信她只是在说着从她长辈那儿听来的话。
乡村的孩子属散养型的,在外面玩一圈回家时还没到饭点,跑到奶奶跟前说,奶奶,肚子希(音)饿希饿的。奶奶会说,哦,西饿西饿地,那就朝东看,肚子就不饿了。几岁的孩子就真朝东看了,还真灵,真就不感觉很饿了。东面当然没有馒头米饭,也许东面的天空飞过了几只麻雀,也许东面屋后的那棵枣树,有一粒枣儿半红了,孩子在算计还有几天能全红……这是生活的另一种智慧,甚而夹带着一丝微微的幽默,至少暂时解决了一个问题。奶奶不自觉地运用情境转移法,让孩子愉快地学会等待,简直与佛洛伊德的自由联想疗法异曲同工。这与今人推崇原初的东西,浑然天真类似,就像陈凯歌说的,美就美在自己不觉得美。当下学会等待似乎不易,红绿灯口要用电声喇叭提醒行人“现在是红灯,不要闯红灯”;闪婚闪离,都不要等待一个解释。浮躁的肥皂泡负荷不了等待这两个字。
挑食的人这也嫌不好吃,那也嫌不好吃,我会想起奶奶说过的“饿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这句话我小时候是真不理解,好吃的东西在孩子眼里是具象的,是物质的,现在觉得这话充满了禅意,也是经得起演算验证的。据说饿是进化过程中携带入遗传基因片段的,现在有多少人都遗失掉饥饿的记忆了,对于一些脑满肠肥、食欲不振、挑三拣四的人,应诊断为”食饱无滋味“,开出的药方是断食三天,大白话就是饿他三天。
人吃下去的是饭食,吸收的希望不仅仅是碳水化合物和氨基酸;食材的五味,辛甘酸苦咸,何尝又不是生活的滋味。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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