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姚茵《徙》有感
□ 张一
在报上看到一位华人老太因病去世，这也许不会让你感兴趣，即使再追加一句“近日在法拉盛某殡仪馆举行追思会”你可能仍然无动于衷；但如果你知道这是一位著名华裔女作家笔下的场景，好奇就可能朝你默默袭来；如果你进一步了解到作者是霍普金斯医学院的教授，你的好奇心就会转化为行动：你找来姚茵的新书《徙》，翻开第一篇纪实小说《等》。“文学家”的光环夺目，科学家的头衔夺心；但真正能撞击你的灵魂的，最终还是字里行间呼之欲出的女性的命运和伴着这些人的命运跳动的心。
《等》描述的就是这样一位女人的命运。故事以法拉盛东湖饭店门前，老人坐在轮椅里被金凤推着等干儿子小杭的场景开始，以钟太在弥留之际连叫六次“我爱你！”接近尾声，最后以金凤对小杭的“我等你”点睛之笔作结，活脱脱上演出人心思爱的三重奏。在这种构架里，钟太年轻时对赵君的追求、多年后的重逢和无奈、老年在法拉盛图书馆与姜先生的浪漫奇遇，与其说是在讲述一位老人的爱情故事，不如说是在反复咏叹心的渴望和命运的无情。这命运，在时间的向度把中国人半个多世纪的荒诞和磨难若隐若现，又无情地带到读者面前，在空间的向度把中美的文化沧桑融合在一起。而钟太她，像一片秋叶，被无情地吹落在法拉盛的一片墓地里。
就是这样，姚茵为我们展示了一些复杂的灵魂在不同文化场域中的出入和挣扎。她们年龄不同，性情各异，却有着相似的执着和无畏。《等》里的钟太是这样一位女性，《翻飞》里的克莉丝汀是另外一位。
克莉丝汀是霍普金斯大学的博士研究生，能言善辩，性情豪放刚烈，小时缺少父爱，近日又因打工和失去男朋友与当下的指导老师丹妮闹得不和。但克莉丝汀审时度势，先是以自己的能力见解说服了系里另一位教授“我”接受她为学生，再是在综合考试的危急关头听从新指导老师的建议用模拟方法得出的结果说服答辩委员会认可，然后便是毕业就业并不停跳槽到更好的工作：“她是一个有天赋的科学家，一个不愿意被束缚的女子。翻飞似乎是她生命的常态。她有时候飞得低，姿态如草里的虫子，有时又飞得极高，似乎要一股脑儿钻到云层里，即使毁灭也在所不惜。她的生命在不同的空间里流动着，展示着顽强与绚丽。”
克莉丝汀生命旋律的伴奏者，是新指导老师“我”。“我”的行为，在和我们经常听到的指导老师虐待学生的故事对比下，凸显了人性中的美好与善良。也正是由于“我”的存在，克莉丝汀的翻飞才能够成功，令人在哀叹命运无奈的同时看到希望之光。
《徙》还讲述了一位女生瞳冥的悲剧故事。
主角瞳冥八岁跟随生物教授爸爸妈妈移民美国，在爱荷华某个偏僻的农田环绕的大学镇长大。瞳冥自小聪慧可爱善良，高中期间便与有类似家庭背景而且学业优秀的肖云相爱并订婚。肖云后来攻读耶鲁大学的生物博士，瞳冥也遵从父母心愿考上位于纽约闹市中心的哥大遗传专业博士生。在读期间，瞳冥邂逅了哥大的退学生，才华洋溢又玩世不恭的莱茵，经过一段撕心裂肺，近于疯狂的爱情角力，瞳冥怀上了莱茵的孩子。瞳冥的母亲来到纽约果断令女儿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并把处在崩溃边缘的瞳冥带到朋友金开的精神诊所医治。失去瞳冥的莱茵近于疯狂地寻找女友并最终在金的诊所找到，同时误将金作为瞳冥的情人无情地杀害。瞳冥羞愧交加，为了内心的宽慰以谢罪于丈夫肖云，最终以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瞳冥的死，是善良的青年在多重文化撞击中的悲剧，是追求不息的拳拳寸心在严酷现实面前酿成的悲歌。瞳冥处处表现出纯真善良，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位精神探险者。她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瞳冥生命的主旋律，若无她本土文化和在本土文化中长大的父母的不和谐的伴奏，其实并不一定会走向灭亡。如果说父母的意愿是外在的因素，那么瞳冥内心的纠结则是内在的死结。她天性是一个中国女孩，安分守己是其本性。基督教文化再度强化了本有的品性。然而，这种品性面对的是冒险精神四伏的纽约大都市。她要么浴血新生，要么墨守成规。要想二者兼得，只有个体的死亡。
钟太，克莉丝汀，瞳冥，以及另外七篇故事里的女人，十个人的命运弹奏的是同一个主题：“痴”。
姚茵说：“痴里面有坚韧，也有一种天真。无论我到哪里，总是被这些人吸引。”这十位女性以自己的生命诠释了“痴”：在危难时刻的坚韧，面对世界时的纯真，本真的善良以及由此投射的对人类的爱。
在《徙》写下的十位女性的“痴”里，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对爱和美好事物的不懈追求，而其更广阔的文化品质，是那种看似平静的对世间万物的包容。
也正是在这种更广阔的文化背景下，“痴“，或者说对爱与美好的执着，像定了方向的舵，打造了书中十个女人的灵魂，驾驭着个体的生命之船，驶过由不同时代，文化、地域、机遇、学科等构成的涡流，消失在命运之神设定的地平线。姚茵的笔，驾驭着诗人的想象、科学家的诚实，或歌或哭或思或忧地描画了这些灵魂的坚韧，留给弱者以无奈、强者以叹息、思想者以希望与梦想。
◎《徙》
◎姚茵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7年12月
作者简介：
姚茵，美籍华裔作家，出生于上海，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遗传学系，获博士学位。多年来一直用中英双语创作小说、杂文和电影剧本。已发表的中文作品包括长篇小说《归梦》《新留守女士》，中篇小说《忧郁男手记》《缺陷》《过把瘾》。英文短篇小说《缺陷》（Defec-tion），收录于关注亚裔性文化小说集《在米床上》（On a Bed of Rice）。英文短篇小说《巴黎假日》（Vacances a Paris），收录于北美华裔作家文集《陌生人》（The Strangers）。现居住在美国马里兰州。
（责任编辑：凌薇）
版权声明：凡注明来源“0517网”的作品均为本网原创作品，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