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宁
这个院子十里之内有人烟,但还是荒僻和少人迹的。这院子里的人,也养猪,种菜,也种果树,也朝起暮眠。
这里的工作人员,有正式职工,如院长,也有聘的临时工作人员,照顾这些人的日常起居,尤其是一些没自理能力的老人和小孩。这些看护,都是远近乡里的,有的每天回一次家,有的轮休,一星期回去一次。一个月,几百块钱。虽然不多,但他们也知足,因为看到的是现钱。
住在乡村的人,种粮种菜,养鸡养猪,能见到现钱的机会不多。只有等鸡大了,猪肥了,种子从地里长成粮食再收到仓里,卖掉了,才可以见到钱,有时还要等更远一些时日。每个月都可以看到现钱,尽管少,也是看到了。人生的事,有很多是看到才满意。虽然这些钱,终究也是每个月看到后就花掉了。可是,这使他们看起来,是有工作的。工作是一个人的身份识别证,虽然这份工作,也是苦的,也是今天做着也许明天就可能被另一个哪里来的人给替下。可他们仍是认真地忙碌着,安分守己于人生中出现的一切安排。每个月都可以出现的光闪闪的现金,也许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打动人心的事物。这也许也是更多的年轻的孩子们远离乡村,去城里做工的原因——每个月总是看到钱了。
一粒种子到变成粮食总要一年,一头猪从小猪变成可以卖的大猪也是一年半载。一年是太久远的时光,年轻的孩子们,越来越没有耐心来等这些生长缓慢的事物了。一年年,不知道,将来还会有谁,不是因为须要,而是仅凭热爱去做这些事情。那些离开世居的乡村去镇上、城里的年轻的壮实的人,做着的工作,基本是在餐馆里、工地上,做维修,做搬运,做无数的被一些人看起来只能是他们才做的事情……如果没他们,城市从来不是完整的城市。所以,他们默默地、甚至于是喜悦的,活在每一天里,每一件在很多人看来只有他们去做的事情里。
这个单位的存在,使一些孤独老人有了去处。据说,因为越来越没有特别符合条件的老人住过来,这孤儿院也在悄悄放宽标准——住到这里,也是有标准的。让一些孤老住进来,总是给了他们一个家吧,总是每天让他们都见到饭菜的热气了,见到人了,有体温的人。
这些老人,越来越老了,和邻里的往来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孤独,也越来越不爱往人群里站、往热闹的时光里挤了,人家都过得高高兴兴的,别让自己这一个人“沾染”了别人。尤其碰上邻里结婚生子,高高在上座的都是全福人——有儿有女,什么都有的。所谓四角俱全的人——有儿有女,爹娘仍在。人生若是一间大屋,自己这间屋,真是漏洞百出,风雨横溢,也无温暖,也无根基。人家做喜庆事,总也要图吉祥。人自己要知道自爱,即便为着乡情,请了,自己也是不好意思往人前坐的。往往菜没上齐,酒才倒下,已起身告辞了。
这一座孤儿院,几易其名。先是孤儿院,后更名为敬老院。现在则更名为某乡福利院。这孤儿院存在下去的另一个隐形贡献是:不知有多少成十成百的单位,在年终的总结里,或其他的报告材料里,提到它,提到他们,曾有温暖和爱送到这院子里来。而向一座福利院送温暖和爱心,是所有总结汇报里最温情美好的一笔,——每一个无论多么生硬枯燥的单位,因为这薄薄的一层,都显出人性的光芒来。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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