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春葆
爹坐在门阶石上磨刀,“嚯,嚯,嚯”,一声撵着一声,“嚯,嚯,嚯”,一声盖过一声。
一年里的午季与秋季,爹和娘总会早早收拾叉吧扫帚扬场锨、扁担挑绳弯月镰。
其它物什爹都可以放心交给娘去打理准备,惟有开镰的事非爹亲自上手不可,对谁都放不下心。尤其抢收抢种的午季,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忙,布谷鸟一声紧似一声地催,家里的四五把镰刀都得提前开镰。
弯镰被磨得锃亮闪眼。爹用大拇指刮拭着薄如蝉翼的刀锋,嘴里不时夸赞:“镰刀是一块好铁,镰刀真是一块好铁。”看爹成堆的笑纹,似乎一墒一垄的油菜、麦子,已见眉目,就等着上场了。
镰刀真是一块好铁!
想想,咱家的镰刀由一块铁疙瘩,从镇西头的铁匠铺里烧炼、敲打、淬火,成了一柄弯镰。回到家,经过爹的打磨、擦拭、出锋,便可在广袤无垠的田地里帮着爹娘,还有其他农人割麦割稻割豆割草,一柄镰不知不觉成了一块好铁,有用的好铁!
其实,爹在大大小小的场合同样夸过咱家犄角旮旯的磨刀石,橱柜上的黄木刨,甚至曾经在咱家照看过的村里那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家中里里外外窜蹦个不停的花狗。
咱家犄角旮旯里的那块磨刀石,是爹进山窜亲戚时,在山里千找万寻觅来的。爹说,选磨刀石讲究哩,石头过软,不耐磨,而且不出锋;过硬,伤刀、败锋、坏物什。咱家的磨刀石软硬得度,是块好石头。
橱柜上的黄木刨,是张木匠送给爹的。年老的张木匠病在床上好些年了,田地里的活都指望着庄邻们帮衬。爹是农活的好把式,张木匠家耕田耙地、播种收割的农活大多是爹帮衬着做的。张木匠死活要爹把那些干木匠的家什都带走。爹怎么推也推不掉,才带回了一只木刨。那一次,爹说,怪不得老张头的木匠家伙用一辈子舍不得撒手,就这木刨都不知从哪选的好木头。光滑滑的,可手;轻快快的,称心;长时间放着,不裂不蛀;长年的用,不磨不坏,保持着老模样,真是块好木头。
后来,我渐渐知晓了,咱家快活的阿花,看得住门守得住家防得住贼,是条好狗;咱村精瘦的大水,能耕田能耙地能拉车,是头好牛;村东头旺财媳妇,孝敬老人、和善待人,洗衣做饭样样行,是好女人;村西口栓柱,手快眼活头脑灵,闯码头搞创新,干啥啥成,是好男子……
郭老头跟咱爹闲唠嗑,我听得似懂非懂,“啥叫好呢?一辈子过活,知道自己是干啥的,知道了干啥又能尽心尽力去干,肩上有副担子,心上有份责任,就是个好!人勤地不懒,简单的干好了,就不简单;容易的干成了,就不容易。”
总时不时想起爹说过的那句话:镰刀是块好铁,有用的好铁。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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