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这条在我眼皮底下日夜流淌、全长也就三十公里的河道,历史居然可以追溯到约1200年前的唐代长庆年间。当时,官府整修恢复白水塘,大兴屯田垦殖,开凿了青州泾、徐州泾、竹子泾等多条灌溉渠道,其中的竹子泾就是草泽河的前身,其源头大约就在旧称“唐堰”的周桥附近。
◎据刻于明万历二十二年的《新筑草子河堤碑记》记载,当时修筑的草泽河堤,起自周桥东北好几里之外的“越城牌坊南”。这正说明,从周桥等处出来的水流往往既大且急、横浸旁溢,以致当时草泽河上游跨度相当大,类似水流交错、杂乱无章的辫状河道。虽然从清代初年起,洪泽湖水势逐步南移,但直到清代咸丰五年黄河北徙后,草泽河才真正由泄洪河道变为排涝河道。
□ 翟启荣
清明回万集老家,站在疏浚一新的草泽河边,惊讶地发现,原先的河滩、芦苇、树木都不见了。想到不久前,庄上的大片耕地都被挖成了蟹塘,熟悉的阡陌沟渠荡然无存,内心难免有些失落。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对草泽河的源头作一番探究。
于是,立即动身,驱车跨过万集大桥,沿草泽河北堤向上游进发。中途又从丰产桥转到南岸的村庄前,进而穿过宁连一级公路、宁淮高速公路,溯洄从之,一路向西。追踪了大约十多公里,前面突然没有路了,河也没了去处。我连忙下车,奔到河边。好端端的一条河,到这里竟变成了一大片水塘,又继续向西南方向延伸。水塘的正西面是高大的长满杂树的土坡——我预感到这里已经是洪泽湖大堤了!但这是大堤的哪一段呢?为什么这一段特别凸出呢?端详良久,最后心口像是被撞了一下,“周桥大塘”四个字脱口而出!是的,正是周桥大塘。只不过,我每次看到的是它的正面,而现在看到的是它的背面。
跨过水塘边一座残破的小桥,沿着蜿蜒的坡道,健步爬上周桥大塘石工墙的顶部,面对草泽河的方向,面对我万集老家的方向,心中有说不出的震惊和惭愧。过去,我只是约略知道草泽河的源头在周桥附近,但洪泽湖大堤上既有周桥闸,又有周桥大塘,两者相距足足两公里,且紧靠大堤还有一个叫周桥的村子。天生没有方位感的我,对于草泽河源头具体在什么地方,从来没有细想过,更没有看见过。但是今天,此刻,我实实在在地站在了草泽河的源头之上。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草泽河与洪泽湖、洪泽湖大堤、周桥大塘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亲近。
此后数日,我对这次发现之旅一直难以释怀。于是,陆续找来若干志书、专著不时翻看,又三番五次上网寻寻觅觅,还就近请教了几位文史、水利方面的专家,从而对草泽河的“前世今生”有了更多发现。
原来,这条在我眼皮底下日夜流淌、全长也就三十公里的河道,历史居然可以追溯到约1200年前的唐代长庆年间。当时,官府整修恢复白水塘,大兴屯田垦殖,开凿了青州泾、徐州泾、竹子泾等多条灌溉渠道,其中的竹子泾就是草泽河的前身,其源头大约就在旧称“唐堰”的周桥附近。
到了明代初期,为了给泗州、凤阳供应来自江南的粮食、布帛,朝廷专门新辟了一段从高邮湖、白马湖通往洪泽湖、淮河的安全又省路的漕运河道,其中从白马湖到周桥的这一段河道,就是在已经湮废的竹子泾的基础上,重新开挖而成,取名草子河,后亦称草字河,从清代后期开始称作草泽河。
明代中叶以后,随着黄河全流夺淮和“蓄清刷黄济运”方略的实行,洪泽湖大堤由北向南接续修筑、加固加高,真正意义的洪泽湖终于形成。明清两代,周桥始终是洪泽湖大堤的重要节点,在防洪泻水中发挥着突出作用。这里先是作为天然减水坝,后又建过滚水坝、溢水石闸、减水坝,还在堤底凿过涵洞。其间,这一地段还有过多次溃决,周桥大塘就是将近200年前周桥决堤的“杰作”。因此,最迟从明代嘉靖年间开始,草泽河就变成了洪泽湖的一条泄洪通道,并且和周桥一起,受到潘季驯、杨一魁、靳辅、张鹏翮等明清两代多位最高治水官员的关注。尽管此后草泽河经过多次疏浚拓深筑堤,但每遇汛情,草泽河的负荷总是远远超过它的接纳能力。而一旦遇到大堤决口,湖水倾注而下,周桥以东乃至里下河地区更是浊浪滚滚、一片泽国。据刻于明万历二十二年的《新筑草子河堤碑记》记载,当时修筑的草泽河堤,起自周桥东北好几里之外的“越城牌坊南”。这正说明,从周桥等处出来的水流往往既大且急、横浸旁溢,以致当时草泽河上游跨度相当大,类似水流交错、杂乱无章的辫状河道。虽然从清代初年起,洪泽湖水势逐步南移,但直到清代咸丰五年黄河北徙后,草泽河才真正由泄洪河道变为排涝河道。建国以后,随着洪泽湖大堤沿线若干大中型水利工程的相继建成,草泽河的命运终于得到了彻底改变。目前,作为白马湖保护的重要工程之一,当地正在对草泽河进行大规模的河道整治和生态修复。
夜阑人静,掩卷一叹。数十年来,生长于草泽河边的我,对草泽河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河水年复一年丰枯清浊的更替轮回,河滩、芦苇、水草、鱼虾带来的无穷乐趣,从神秘的白马湖方向驶来的各种船只,以及河两岸的乡风民俗、人事哀乐。而对于草泽河与黄河、淮河、运河以及洪泽湖、白马湖、宝应湖、高邮湖的紧密联系,对于草泽河地区那段“田舍荡然,民逃十九”、“人畜漂溺”、“舟行禾上”的悲壮历史,却知之甚少、知之甚浅、知之甚晚。
作为一种补偿和自赎,我不惜又花了半天时间,专门探访草泽河的尽头。我驱车沿草泽河一路向东,或直行,或迂回,一直辗转追寻到白马湖。面对着习习湖风,面对着宽阔的草泽河入湖口,我徘徊良久,浮想联翩。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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