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过与否,第一当然表现在吃上。
40年前,大家在为温饱奋斗,糖果点心是奢侈品。一年到头,总要给孩子们一点想头。可是已经到大年三十晚了,父母忙着蒸馒头、炸肉圆、贴春联,就是不提买糖果点心,直到天快黑了,我们姐弟等得几乎绝望,父亲才施施然出门往开在学校附近的村口小卖部去。我们心不在焉地守岁,觉得很晚了,父亲才夹着几个报纸做的包裹进了堂屋门,在大桌上摊开来,一包小麻饼,一包小果子,一条粉红纸包的阜宁大糕。
这时候,轮到我们小孩子装淡定,因为谁要是表现出急切与喜悦,就会被骂为“好吃鬼”——在村庄的传统里,“好吃”和“懒做”是不得了的道德缺陷,被骂“好吃鬼”,在长大成人之前,在村里孩子群里,都会抬不起头来。
我们淡定地看着父亲将这三样点心分成几包,每个人的分量一定是差不多的。然后,我们在火盆边守岁睡着了。新年的鞭炮声一响,我们闭着眼就往枕边摸去,一人一个报纸包,里边几粒麻饼、几根果子,还有一段大糕,先撕一片大糕入口——这是大人关照过的,“开口高”啊——凉凉的甜蜜的滋味浸润口腔,安抚了我们的心——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过年真好啊。
这样的场景似乎演绎了整个童年时代。
其实是有变化的。分田到户第一年,家里的一间屋子都堆满了稻谷,在淮阴城里工作的二叔看见了,心生喜悦,决定在他们不去婶婶娘家福州探亲的年份,回老家过年。一辆自行车上,驮着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纸箱的糖果点心。纸箱打开来,面包、蛋糕,还有牛奶糖,带来了来自遥远的城市的气息,村头小卖部的麻饼被冷落在条桌上,不过,我父亲三十晚上还是一包一包分好,放在我们的枕边,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是会先撕一片大糕入口,坚决不说一句“坏话”。
多年后,我们长大成人,在城市里建立小家,开始自己准备过年的糖果点心。先是在百货商场的食品柜,拎着篮子,挑选“李锦记”。后来是在超市,我们推着购物车,买的是松子、酒心巧克力,挑挑拣拣半天,觉得松子有点“咖”了,巧克力味道不如以前了。我们到水果市场,买进口水果,橙子、提子、龙眼,批十来箱,自己留点,其它带给乡下老人。
出于怀旧,我们会买一点街头点心铺的果子和麻饼,放在桌上很多天,孩子说:你们买的这个真难吃。大糕一定要买,是对旧俗的传承。一买就是十条二十条,分送亲友老人,老人们也不大吃,有时候到端午了,发现还在柜子里搁着,霉了。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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