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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湖望归

 

  夕阳西下时,风从遥远的天边掠过了沧海高山,踏着冷峭的步伐来到湖边。初春的寒冽像烟花一样,在空气里明明灭灭,于空旷处,肆意挥霍那一份得意张扬。去岁的芦苇被冬日风干了葱绿,却仍然扬着一脑袋的毛倨傲地立在水边,衬得湖面更多了几分萧瑟。月湖著名的蒲菜,连芽都尚未钻出水面,其根大约正在蓄力,预备在过阵子的暖风里迎风招展罢。

  月湖有多久的历史,大概很难精确地考据出来。民国前,月湖的名字叫做万柳池,为唐时名胜,桃柳无数,葭蒲清香。据传这里曾有灵慈宫,妈祖封天妃神后,灵慈宫被改为天妃宫,可天妃宫现今已荡然无存,唯有提到蒲菜时才会顺带提起。除了天妃宫,万柳池在宋朝时还有个万柳亭,因景色秀美,常做宴客之地。《宋史·李全传》曾提到,宝庆、绍定年间,草头王李全自认受辱于楚州知州许国,暗派部下刘庆福回楚州作祟,刘庆福在万柳亭设宴,将与宴的官员诛杀殆尽,李全之乱,由此而始。

  而今,站在新安小学前的栏杆前眺望月湖,远处堂子巷两座桥楼的灯已然亮起,静谧的光流泻在暗黑的天幕下,一派安宁。数百年前的血战,除了史文记之,并无半点痕迹留存,人类的欲望和残暴化作刀枪刺入同胞体内,血染清湖,腥透亭池,杀红了的眼何曾柔软下来?周而复转的政权更迭造就了历史,虽然一直说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可百姓终究只是争夺之中的筹码,兴亡皆苦——不了解过去的生灵涂炭,对现在的平安就无法珍之重之。

  除了月湖,里运河以东沿线还有勺湖与萧湖,并称为“淮上三湖”。月湖距其他两湖有段距离,在西南角与彼遥遥相望。倒是勺湖和萧湖间前些年造了座桥,现水域连通。

  勺湖乃取土构筑修补淮安城而形成,既被文人视为寄情托梦之处,也为佛教看作修行佳地,自晋建淮安城后,勺湖周围寺庙陆续设立,清顺治年间湖中曾建大悲阁,惜毁于抗日战火之中。刘鹗在《老残游记》里也写到过勺湖,赞其“风景倒十分可爱”,那时勺湖西便是城墙,墙外运河中帆船林立,远远看去繁忙中交织着繁华。湖畔有淮安市中学,前身乃奎文书院,清时亦是文风兴盛之地。我复读时进的老淮中复读班,隔墙正是勺湖,偶尔站到走廊尽头往勺湖园内张望,文通塔被竹林围绕,意境萧然。塔始建于唐代,有13层高,宋明两度修复,清代郯城大地震将塔震得只剩两层,重修时只建了七层,全塔砖瓦结构,堪称一奇。前阵子闲来无事,正值桃棠盛发,园内一片绯红轻白,一时兴起进园一游。园中清寂,游人甚少,由东门入,过铁将军把门的勺湖草堂张望一下,又信步漫走一圈,最后到塔下的竹林里坐了一阵子。塔已封,只能瞻仰高翘的檐角,风凉,拂过竹叶一片沙沙,时间也仿佛凝定。所有的风景,唯有人烟稀少处才领会得自然的神韵,每一次驰思,总会想,当年,或者以后,是否亦有人同我一样,在这里以感触联通过去与未来。

  这一片勺形的小湖,以文通塔塑释家之妙远,又以勺湖草堂和书院学校塑儒家之清正,虽算不得风景卓然,却也足称文脉衍发流传之地了。

  而与勺湖一路之隔的萧湖,在我的记忆里最淡,其萧条远甚于月、勺二湖,倘若不是近年来的开发,能记得的不过是一片荒芜中的韩侯钓台和漂母祠。大概十年前,运河沿岸整修完毕,周末与友人上运河堆散步,曾入钓台一观,站在萧湖边观看周围,其间的萧索令我完全无法联想它百年前的台阁深重、名卉争发。然而事实上,“淮上三湖”里,当年最兴盛的乃是萧湖。

  据载,鸥鹭争渡、遍布葭蒲的萧湖中央由一道石板铺就的莲花街隔开,街上有三桥拱立可供行舟,南区为军事家韩信纪念建筑,北边是极富盛名的盐商私家园林群。明永乐年间,萧湖之水通漕,豪富云集,竞奢之风盛行,私家园林比比皆是,三百余年积淀令园林多达117处。曾于文学艺术史留名的方苞、沈德潜、吴敬梓、郑板桥、金农、边寿民等人常常出入园中吟风颂月,赏景怡情,令富丽锦绣园里平添几分风流雅致。莲花街现在已成平房居民区,凌乱碎琐,再不复当年长堤盛景,而恢台园、曲江园、止园、带柳园等名园,也湮灭于滚滚红尘里,只能在文人所留诗文中窥其旧日绚耀。

  去岁,萧湖景区历经两年重整终于开放,音乐喷泉首期开演便引得全城交通近乎瘫痪。我挤在人群里,赏状元楼前的璀璨灯光掩映着珠玉长虹,曲终后随人流行访,深觉此处不失古典与现代审美的倾情联姻,所缺的不过是时光对花草树木的侵染催浓——这个湖,从来就该如此华彩纷呈。

  历史,一向以模糊飘渺的姿态氤氲在我们身边,升,且歌且舞,降,厮杀狠厉,世间盛衰起伏跌宕如海潮,全不由人。无论是月湖曾经困顿在血泊中的桃柳芳菲,还是勺湖曾经回荡在青衫巍峨中的书声琅琅,亦或是萧湖曾经恣意于钟鼓馔玉的纸醉金迷,都如沙盘上的模型,震荡过,更分散过,愈想固若金汤,愈失之千里。

  我爱的这个古城,顶着“一城古迹半城湖”的声誉翩翩走过史书中的册页,在想象中美得尽态极妍,作为代表的三湖却在人踪里逐渐萎缩。吾辈一面骄矜于记载中的艳色韶光,一面慨叹如今的景色寻常,又一步步试图寻回往日荣光,于是,在缅怀中不敢停歇地挽回和创造。

  对自己的故乡,民之所愿不过是:谨望盛归,蕴玉生辉。(淮安区文联 吴苏蓉)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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