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公务员关于理想的思索

　　--由一名高三女生高考誓言想到的

　　曹序霜

　　(2019年3月13日)

　　前几日，参加儿子学校组织的高考誓师大会，孩子们的口号是：不让梦想流浪，用奋斗远航!看到那些青春的身影，深有感触，我们也有过他们这样如花的年纪。在主持人鼓励下，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冲上前台，大声告诉自己，也告诉参会的老师同学、她的父母，那就是她要考上北京海淀区的中国人民大学。这个冯姓女孩解释要考到这个学校的初动力，是因为她有一件小事和所在地政府窗口部门有过几次接触，给她的感受：那些人太不行了，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干，只会踢皮球。我要上好的大学，进入体制内，我有为民服务之心，我比他们强，我要尽可能改变他们这种慵懒局面。

　　在这里，我不想描述现场是怎样的掌声雷动。“恰同学少年”、“少年强则国强”，这女孩儿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当初我们也是那么年轻，也有着青春的热血，也振臂呼喊：发奋学习，报效祖国。转眼间，我们的后辈也已经长大，他们和我们一样发出更响亮的呐喊，为使我们国家更富强，百姓生活更幸福而努力学习。如今的中国已非几十年前、百年前可比，因为我们有一代又一代具有正义感的热血青年，这就是我们的国家希望所在。

　　我也是政府最基层的工作人员，体制内金字塔底的一员，我了解我所在的群体，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对自己所处的群体有着更深层次的认识。不用思考，这女孩儿的说法、直觉都没错，我们当中许多人真的难以担起岗位职责，她描述的情形还经常在上演着。

　　十几年前，决定加入公务员这个群体，我的初心是很简单的，没有太多的理由，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做好为群众服务的工作，我也愿意为政府工作。因为贫穷，没有钱缴纳高昂的辅导班培训费，买了几本书，一番刻苦之后，我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成为了体制中的一员。

　　以前听说“公务员凡进必考”，可我发现自己太“唯上”、“唯书本论了”，有许多公务员不是通过考试进来的，咱不能对他们有成见，英雄不论出身嘛，虽然他没上过高中，虽然他高考失利了，但他和咱一样，都是群体中的一个，他们各有各的门道，背后有许多不同故事的。就像我老家所在县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先是做了大学生村官，后来也没通过什么赛马、遛马，就脱颖而出，直接被那位常委县委书记相中成了团县委书记。还有处于本市南边一个县的初中英语女老师直接做了某区团县委副书记，很短时间内，在规划晋升路线内做了一个大县的纪委书记。这些人都是公务员，还是公务员中的领导，他们的身份转变程序一点委实毛病都没有。如今，他们的伯乐虽然都已经身败名裂，身陷囹圄，他们的劣迹载于书本报刊、网上亦可搜索，成为在职党员干部的警示教育典型案例，他们的“交易”，我称为“不伦之恋”成为百姓的笑谈，他们进入体制的方式好像也不违反公务员法，听说还有专门的文件规定的，人才嘛，就有特殊政策给他留个门的。即便真相昭然于省内、市内、县(区)内，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政治新星”，“官场黑马”仍开着豪车，住着大房子，过着逍遥自在的优裕生活。这扯得有点远啊。此类事、此类人，在这官场不胜枚举，只是东窗事未发，所以仍以面纱遮面，大家虽然心知肚明，没人敢指陈其真面目，因为人家有权有势呀。这些人被领导看好，招法各异，被相中的伯乐称为能堪大任者，可以想象这人才初核是在什么场合完成的。

　　就我所工作的地方，本是苏北一个市辖区，后来两区合一，用现任区委书记说法叫“后行政中心时代”。每隔两三年，我环顾左右，发现有许多人和我年龄相仿，都有着党校及其他函授之类五花八门的本科以上学历，平时说话做事不太着调，酒量惊人，周旋活络于饭馆和KTV、洗浴中心，还常往领导办公室跑，一脸谄媚，竭尽逢迎拍马攀附之能事，有时真没法把他们和行使公权、为群众服务的党员干部联系起来，可他们能量和酒量一样惊人，经常的调换单位，很快他们就变戏法般的，通过一些文字不可描述的方法做了我的领导。我还来不及惊讶，人家就已经给我发号司令了，安排我做一些重复劳动，训诫我加强学习，给拥有法律职业资格的我讲解法律。

　　身边也不乏好心人点拨，年轻人别再傻傻低头干工作了，你也努努力啊，资质也不差，咋就老原地不动呢。有时还真不得不泄气，我真努力了呀。我通过努力高分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工作上被省市区列为示范，工作经验在省市层面交流，曾经入选行业内的全市“十佳”，我还经常利用闲暇时间为困难群众提供免费法律咨询、代写法律文书、出庭代理起诉应诉，得到省市区多次表彰，可是就进不了领导视野，看着那些颐指气使的“政坛新秀”，除了背地里送他们一句：小人得志。别的我又能怎么着?来个阿Q式自我安慰：同样敬业勤勉，不受待见的又不是只我一个，人家都忍气吞声，咱也只能认命。人家可是有组织部门任命文件的，即便他有多不济，他的观点多么幼稚，可他的决定那就是决策，你的意见再怎么高明，人家不会采纳，有时还会因为你的坚持呵斥你几句，四处说你坏话，而且这类人又是一个很大的群体。罢了，不多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好分内事吧。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是对党和人民事业负责任吗?谁能教教我，到底怎么做呀。

　　从我工作的地方来看，政府部门违规选人用人、违规进人、人岗不适、外行领导内行的不乏鲜活的事例，有人说，通过培训可以使人成长起来，进而胜任工作。这话说的不能说全无道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培训就行了的，那需要基本的素质和天分，同一教室、同一老师讲授，最终都能以优异成绩合格?

　　心理极度失衡时，我会安慰自己说，这么多年来，我没违背我入职时在总理纪念馆前的宣誓，也没忘记每年“七一”时对党旗的宣誓。父母和老师的正面教导我铭记于心、践于行，我做人行的正，走的端，我无愧于心。我因为对人格的坚守，一直止步不前，我无悔。

　　前几年，在我们这做过区委书记，后来到市里做常委秘书长、兼任某县委书记，后来以市人大常委会党组成员身份被省纪委带走再没回来，就此失去了人身自由，法院对他所作所为进行了宣判。省纪委给他的处分公开稿有一句是这么表述的：在干部选拔任用中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另一与其搭档做了11年区长后修成正果，转正做了区委书记，再然后就任市人大副主任的某书记也步其后尘，进监狱反省了。省纪委对他做出处理，这么描述：违反干部选拔任用规定，利用职务便利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为他人谋利并收受财物。于是，我如梦初醒，难怪多次对照干部选拔任用条件，没发现自己比公示榜上被人非议颇多的领导差在哪啊?这回知道答案了，可是省纪委文件下来后，没看到给上述两位进贡的同僚被处理呀，此事以后没下文了。

　　我自己也终于明白光怀着对群众的感情，对工作的热情，把工作做的好还远远不够。我虽然也身处体制内，可不懂变通，一味恪守法律、党纪和道德，不敢越线分毫。读书时，我自认为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工作时，我是真心为群众服务的好干部，我能充分胜任并圆满完成工作。其实上述两位落马厅官到哪都有人前呼后拥、曾经风光无限。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项目现场，早一步落马的那个厅官一个眼神示意，立即几个人蜂拥而至，屈身给其敬上茶水。这两位曾经一度被人捧的很高的区委书记和我都有过多次接触，并且都给过我很大的鼓励，其中一位还多次陪着省市领导到我工作的地方查看模范岗工作，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干的不错，你是我区的一面旗帜，继续好好干，我们领导都看在眼里的。”周围有人说，假如你有某君一般领悟力，不至于今日这样。想想也是，省纪委怎么给两位厅官评价，一看便知。人家有深厚的家庭背景，人家低眉顺眼，人家给领导钱物、人家违反社会主义道德提拔了，做领导了。我有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当时的表现是：一脸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人没一点自尊，不但奴颜婢膝，还违法违纪嘛。妻有时安慰我：“最起码你政治是清白的，你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我多次问自己，那些政治有污点的不还在领导我们的工作嘛，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让违法违纪者更加猖獗，背弃宗旨、无德无能的人却在带领着我们这帮踏实干事的守法者为群众服务。这个场景有点滑稽啊，一个贪婪的猪能把我们这一群耕耘的牛带到哪里啊?正如那冯姓女孩儿所说，他们真的不行的。

　　有时会想，假如，我也做出点伤自尊举动，投投路子，说点阿谀奉承的话，再给领导意思意思，我是不是也能有个更好的与我理想、能力匹配的岗位，实现我少年的梦想也让我有机会有个稍大点的平台为群众多做点事，也实现下人生价值?

　　职场中的有些事，难以想明白，身边不乏编制外的，甚至是无业人员或者曾经是工人，眨眼间转成事业编制了，有很快提拔了的，不一会又从事业编制转成领导干部了，成了单位的主要负责人。还有某君更是精彩，早先在本地一所大学里做辅导员，曾经因贪婪收取开发商较大数额钱物被纪委查了，后来此君在高人指点下，退了钱，跪求纪委原谅，结果毫发无损，不但没受到任何处理，在区内一副局长位置上隐忍几年，又新近提拔了，背后的故事不难想象，那又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哦，真的不容易哦，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跪出个锦绣前程。

　　也许因为交集太多、涉事太深，被文中提到的两任区委书记一直看好，逢会必夸奖，且委以重任的一龙姓原退伍战士，当初他是作为人才从本市其他县选拔过来的，内中缘由，狱中的两位书记肯定是清楚的，这位小战士在我们这地方混的可谓是风生鹊起，短短几年，实现了一个普通返乡士兵到一个正科职一把手的华丽转身，却一反常态坚定的要求辞职，远赴他乡谋生，不再接受党内监督，有人说跑的果断，犹如他上位时一样，不然寝食难安。还有一位专管给文中前一位书记提包、拿水杯、整理衣服后得以重用为部门一把手的外地小伙子，曾经每天在朋友圈发表感谢领导，珍惜当下等励志话语的，也果断离开职场，坊间传言很多，有人说这是为了逃避不知何时到来的下一波打击，毕竟在他和其主子之间的事已经形成文字存档了，我却固执认为他是看透这体制内生活了，类似红楼梦中那块历经人间冷暖的“通灵宝玉”。就如我曾经接触过文中所言那位厅官夫人所言：“做官没意思，后人再不做官。”在我们这地方，除了这两位职场“千里马”辞官，其他未见有涉事官员惊慌失措哦，无论怎样风云变幻，可我们这官场仍如平静的水面，未见半点波澜。

　　这是小城市发生的故事，两位厅官家应该变化颇大，狱中这几年，其父母膝下难以尽孝，妻儿也无人遮风挡雨。可更多的人似乎从纪委通报中受到逆向启发，摸索前行，那就注定前途未卜哦。

　　回望眼，我已经不再年轻，我的身边早就物是人非，身陷其中的我无法兑现自己当年的豪情与目标。我问自己，假如重新开始，我会去攀附领导吗?我还能坚守自己吗?昔日一特别要好的同学说，你有多少年光阴可以如此挥霍?离开吧，到我们这来，我们一起打拼，做律师保证内心不受煎熬，保证没有怨气，他还保证我能养家糊口。假如这样，我那脆弱的理想呢?我守在这位置，我尚在为理想为希望在守望，假如离开了那就只每天追逐金钱、回到琐碎的生活了呀。我守在这儿是不是能给那些至今仍然不肯给世俗和官场歪风妥协者一些安慰，毕竟贪腐者是少数，追求公平正义，还是很大的群体。为这个，我也要坚守。人生了无惆怅，也许会和那些追求纯正理想的古人一样的宿命，不管还有没有自我，我依然每天用那钉钉软件，刷脸打卡上班、打卡下班，重复着几乎一样的工作生活。

　　妻看了我这文章说：“远在北京的习总书记能看到你的文章，知道你这最底层小人物的想法吗?”我一本正经套用一位大贤的话作答：“位卑未敢忘忧国，痴心终不改。”给我多大伞，都要撑起来，最起码能让那一块地不受暴风雨侵蚀。

　　写到此，再无睡意，长夜中，思绪凌乱，我在想那些身陷囹圄中的领导，还有出卖灵魂的女干部、出卖自尊、攀附领导的大小政客这会在想什么呢?现在被前呼后拥，高坐于众人之前、主席台之上，大讲特讲做人操守，其实并没有以公平公正之心对待工作、对待同事和下属，暗地里还做着交易的领导又怎么想的呢，他们能把满嘴所说的公理付诸实践吗?

（责任编辑：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