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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草木相伴

 

  □ 谷昭

  半依着布沙发,嘴角叼着一个大烟斗,歪斜着眼睛看过来,花白的头发有点凌乱,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狡黠的表情,这张照片的主人,就是可爱的小老头汪曾祺。

  唐代诗人张九龄说,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诗人以草木自况,表达了超脱的情怀。我以为,汪曾祺对这句话应该是最有体会的。

  汪曾祺是小说家、剧作家,散文也极为出色。他说“我写散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但“捎带脚”的散文,却充分体现了他的艺术张力和新鲜充沛的情感,让我们看到一个“中国式的抒情的人道主义者”。

  他的散文没有写什么宏大的主题,大多是风土人情、游记采风、好友师长、平淡人生,却篇篇都是精品。读他的散文,就能看到窗外草木繁盛,一个可爱的小老头正在其中或薅草浇水,或嗅着花香,或逗着蝈蝈,这些虽然都是凡人琐事,却在零零碎碎之中让人感到质朴、亲切,体会到日常生活之美和返璞归真之趣。

  比如,他在《葡萄月令》中是这样写葡萄的:“一月,下大雪。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八月,葡萄着色”“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一直从一月写到十二月,写出葡萄每个月的生长变化。这些句子没有过多的渲染修饰,寥寥几笔之中既有白、绿、红等各种色彩的对比,也有对葡萄刚种下的期待和收获之后的喜悦,在平淡之中见真情,如同齐白石笔下的国画。齐白石的国画,汪曾祺也是极为喜欢的。有人说,汪曾祺是作家里的齐白石,他笔下的草木瓜果,笔意清淡如水墨画,令人过目不忘。比如“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这一句,就有文人画淡薄优雅的意境。

  汪曾祺是乐观的、豁达的,他的作品极少写阴影和悲苦。他在《夏天》一文中开头就是“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这个时候的汪曾祺也许穿着白色的圆领老头衫、摇着芭蕉扇,甚至扣着脚丫,活脱脱一个邻家老头的形象。他即使描写文革时期生活的作品也在苦涩中透出甜味。《随遇而安》中开篇即是“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他在沽源马铃薯研究站奉命画马铃薯图谱的时候说:“我在马铃薯研究站画《谱图》,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如果换了一个人,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快乐呢?至少我,可能不会。汪曾祺曾说:“通达是对世事看得很清楚,很透彻,不太容易着急、生气、发牢骚”,他的文字里,处处可以感受到率性、自然和乐观。

  读汪曾祺的散文,如同在炎热的夏季畅饮清甜甘冽的山泉,他的文字就像草尖上晶莹的露珠。无论写景状物还是游玩做饭,都以水一样的语言,娓娓道来、自然流淌,极少咬文爵字、故弄玄虚,却让人百读不厌。比如,“沿街的爬山虎红了。北京的秋意浓了”,这样平淡如水的句子到处可见。也许因为家乡高邮是水乡的缘故吧。水生万物,水滋润了他的生命,影响了他的性格,也影响了他的写作风格,这倒也不奇怪。如果说汪曾祺的文字像水,那也不总是静水,而是有韵律的水,时不时跳动着浪花。他善于驾驭动词和形容词,用得绝妙无比。比如,他写“昆明的雨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他写“火炭梅,通红通红的”。他写“淡竹叶开浅蓝色小花,如小蝴蝶,很好看”。这些朴素的词语,让人读出了姹紫嫣红。他写“花落在草叶上,草稍微低头又弹起”“水咚咚的滴回井里”“波——,金鱼吐出一个泡,破了”“有时夜晚从湖中大路上过,会忽然拔刺一声,从湖心跃起一条极大的大鱼,吓你一跳”。这些词句都仿佛带着响动之声,生动有趣。

  如果仅仅是写草木繁盛,就不是汪曾祺的全部。他的散文中有很多是写美食的,使他身上有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和市井味,这也是那么多人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这是他的《做饭》之乐。汪曾祺是地地道道的“吃货”。他多次来淮安,品尝淮扬菜。“一九三八年,我在淮安吃过干炸鯚鱼”“淮安人能做全鳝席,一桌子菜,全是鳝鱼”。汪曾祺不仅会吃,还会做。他说:“吃肴肉,要蘸镇酱醋,加嫩姜丝”“鲜肉和咸肉同炖,加扁尖笋”。喜欢做饭的人,大多是快乐的人。

  读汪曾祺的文章,我想活在尘世间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里有草木葱茏,有瓜果飘香,有美味佳肴,有好友亲朋,如此种种,足矣。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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