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宏伟
第一次接触《孔乙己》这篇小说是在六年级。一个仲秋的下午,天有些寒,刚从绍兴旅游回来的语文老师拿出几袋茴香豆,分我们每人抓几个吃,她为我们读着小说,声音暖暖的,仿佛温着的黄酒。破旧的长衫、铜板、黄酒、茴香豆,我的心在这个秋日的下午开了花。
至今仍然怀疑我这偶然的酒瘾是那日吊起来的。数年后来到绍兴的咸亨酒店,孔乙己的塑像在店外立着,店里生意红火,客源不断。请店家温了一碗黄酒,要了一碟茴香豆,想着“茴”字有四种写法,那九文大钱又是怎样神气地排出。我越来越喜欢孔乙己了,“窃书不能算偷”,我想和这个穷酸汉子醉一场。
鲁迅先生的小说多有这样的品咂之趣。阿Q、闰土、祥林嫂、吕纬甫,人物的悲剧亦是时代的悲哀。这些平凡的小人物,受着愚昧与黑暗的折磨,挣扎在底层,卑微到尘埃里。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读者会在故事里发现时代历史,会在人物里看到放大的自己,多的是怜悯与心痛,更有长长一嗟叹。鲁迅先生的杂文更是针砭时弊,直率酣畅,喜便赞,怒便骂,“横眉冷对”一切不公,粪土当年权贵,寄希望于青年。
鲁迅的文章是有热血与针对性的,无怪乎反对者扣他“煽动学生”的帽子。解放后官方称先生为“共产主义战士”,而先生一生未尝入一党一派,所发之声皆是彷徨后的呐喊,为着中国的民主与科学,未尝有对人之私怨。然而,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是多面立体的,他的行事与文字也都不应一概而论。文学与情感上的品味需要读者代入与发散的思维。
鲁迅先生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千年文言文的废黜,新旧文化的交替,破立的时代新的文字与思维方式显示出无比的活力。白话文应该怎么写?明清的小说作了很好的探索,而真正规范的设立则是依赖这些最先“吃螃蟹的人”。白话文到现在已然演化进步了近百年,现在的文字与用语习惯和最初的表述还是有差别的,于是读先生的文字难免会“隔”,尤其是杂文。
鲁迅先生生活的年代风雨如晦、内忧外患、民不聊生,他疾呼人的“生存”、“温饱”与“发展”,而百年后今日社会的主要矛盾则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生存不是苟活,温饱不是奢侈,发展不是放纵,“取法乎上”的理念使先生建议青年不要读中国书,现在看来不免偏激,而在当时则是革新与创造。心事浩茫,爱之越深,责之愈切,对民族国家,先生负重前行,有太多的担当。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晚年的鲁迅写下了温情的一句。不为人熟知的是,这样一个愤慨激昂、哀鸣战斗的人也是个浪漫的情郎,他可以为爱人南下上海,用亲密的语词写下款款的情书,他重视亲情、友情,他深情地爱着他的家国。
我想,有这样一些文字,我们“迅哥儿”的形象才会更饱满。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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