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树笔直地伸向天空,天空照样是蓝的,知了在某一棵树上叫着,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发出声响,透着夏天的某种恬静。水杉树下摆着一个红褐色的四方小桌,小桌上已经放好一甁还没有启盖的啤酒。父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在炒菜——夏天里的菜,有青椒炒毛豆、青椒炒土豆和西红柿炒鸡蛋等,这些都是夏天里家里最常吃的菜。此时,父亲应该正在炒另一道夏天里大家都爱吃的菜——小公鸡烧毛豆,因为透过厨房的纱窗,香气已经在长着水杉的没有围墙的院落散开了。“小公鸡要选没叫的,一斤左右的。”父亲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
父亲有早起的习惯,即便星期天不上班,他也起得很早。我们还没起床父亲的菜已经买回来了。那时候,买回来的鸡都是要自己杀的,父亲买菜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杀鸡。父亲会接一碗冷水,水里放上少许盐,鸡抹了脖子,鸡血就淌在碗里。中午烧鸡的时候,鸡血结成了块,倒在锅里,和鸡一起烧,味道很好。
菜场就在农垦大院的马路对面,是一个自发形成的菜市场。过来卖菜的都是附近西郊的农民,菜的品种很多,都是一早从自家菜地里摘的,很新鲜。父亲喜欢在固定的摊点买菜,父亲喜欢人与人之间熟悉友好的感觉,父亲买菜基本不还价。有时母亲和他一道去菜市场,见母亲还价父亲总是向她使眼色,让她别还价。父亲宁愿在价格上吃点亏,也不乐意影响到他构建和营造起来的那份和谐。
那时,城市和乡村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城市根本上是从乡村变形而来。在门前屋后种些瓜果蔬菜,养几只鸡,是十分普遍的。在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城市家庭的微型农耕和养殖,确实可以改善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种过蔬菜,养过鸡,甚至还专门种植过平菇。
记得那年,父亲从市里的一个食用菌研究所买来菌种,按照研究所工作人员的指导,在平房前面的空地上向下挖一个半尺深十平米左右的浅坑,然后把菌种和打碎的棉花籽搅拌在一起,平铺在坑里。在放入棉花籽之前,需要在坑里先撒一些石灰用于防虫。最后,在坑的上方铺上塑料薄膜,定期喷水即可。大概十天半月,菌种就开始生长,不久,在父亲烧的汤里,我们就吃到了自家种的平菇。而父亲对平菇的第一次认识,来自防震棚里一个老树根长出的一大簇不认识的菌类。父亲把树根上的菌子用刀削下来,问隔壁学农业的邻居,邻居说,这是平菇,可以吃啊。于是父亲就把菌子送给了他。后来,这个树根又长出了许多菌子,即平菇,于是父亲采来烧汤。那汤的味道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绝不是现在广泛种植的平菇的味道可以比拟的。
孩提时并不懂得父亲买菜烧饭的辛苦,也不懂得在厨房里变出花样的难度。父亲为了给餐桌添彩,在夏天的雨后,会鼓励我和妹妹去采木耳。其实,在无所事事的暑假,我是很乐意去采木耳挖马齿菜的。况且,在农垦大院的道路间隙处,马齿菜长得非常茂盛;在许多锯过的木桩和朽木上,木耳也是随处可摘。采后的马齿菜需用沸水汆熟后晾晒,和猪肉放在一起,是过年包包子的好食材;木耳更不用说,作为营养丰富的食用菌,放在西红柿蛋汤里是再好不过了。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父亲从想着烧什么怎么烧,提高到问我们想吃什么。父亲在拿着帆布袋出门买菜前,总要问一声,今天想吃什么。一般来讲,只要菜场里有的卖,父亲总会买回来满足我们的要求。有时,我们点的菜没有买到,父亲还颇有歉意,总是要解释一下。有一年,看到电视里人家吃火锅,我便向父亲提出吃火锅的想法。可家里并没有火锅,于是,父亲就去单位食堂借了一个被铜质火锅淘汰的铝质火锅。买来羊肉,剁成大块,加上胡萝卜,放在火锅里炖煮。由于是第一次吃羊肉火锅,没有经验,羊肉烧得很膻,我吃两块就作罢。没有木炭,烧火锅用的是没有充分燃烧的木块,一边烧,一边冒着呛人的烟灰。吃完饭,一家人的脸都熏黑了。
在家里,厨房一直是父亲呆的时间最多的地方。过去,我下班回家,远远的就看见父亲在三楼的厨房朝我招手,打招呼。一晃,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在厨房里再也找不着父亲的身影。父亲,我多想和您在厨房里,一起再偷偷地抽一支烟啊。
(责任编辑:凌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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